“要学技术哪家强，中国山东找蓝翔！”山东蓝翔技师学院（以下简称蓝翔）的广告语耳熟能详。在蓝翔烹饪学院的官网上，“不满意随时退”的承诺赫然在列，这也让前来报名的学生及其家长倍加信任。

然而，近日，蓝翔烹饪专业的一位班主任老师说自己被学校开除了，理由是他接管的一个班级有10名学生在疫情前后退学，同时该老师还被索要超30万元的赔偿！

实际情况到底如何？记者对此进行了调查。

山东蓝翔技师学院门口的过街天桥上写着其标志性的宣传口号（受访者供图）

老师突遭开除还被“罚款”

“今天上午学校突然找到我，说我的班人走的学生太多了，并且说我把班交出去了，所以要把我开除。”9月30日，记者来到山东蓝翔技师学院采访，接到开除口头通知的李老师（化名）及其妻子正在办公室，准备将自己的东西搬走。

让李老师没想到的是，不仅自己被开除，他的妻子也“一并被开除”了。“其实我对象只是学校基础课的老师，跟我所带的班级没有关系。”作为在校从事教学工作近17年的带班老师，李老师所管理的班级共有64名学生。他告诉记者，今年班里陆续有10名学生退学。“我也努力联系他们，希望他们回来学习，但是因为疫情原因，不少学生家庭条件比较困难，承担不起第二学年的‘学费’，甚者扶贫生个别家庭连一个月600元的生活费也承担不起，所以就不来了，外出找活干了。”

李老师告诉记者，自己被开除的原因，学校给出了两个：一是班里走的学生太多；二是他“私自”将自己带的班级交给了其他老师。“我不是私自交班，此前我跟我的直接领导——系主任进行了汇报，而学校给出的回应是‘系主任只代表他个人，不代表学校’。”李老师告诉记者，学校领导开会时说过，如果学生退学，班主任老师要“受罚”。

据介绍，这部分罚款主要有两部分：一是一旦有学生退学，在老师所带的班级毕业之后，学校将按照退学人数对带班老师处以每名学生2000元的罚款，比如10名学生退学，将由此产生2万元的罚款；但同时，学生退学，给学校造成了损失，即便学生不来了，也要把后边没来的“欠费”补上，由班主任和全系老师按照一定比例共同承担。

据了解，根据学校的计算，李老师所带班级退学学生，离毕业还有1-2年不等，因此学生没来的“欠费”，生均为12500元——25000元不等。

“同时，今年退学的学生中还有3名扶贫生，他们在校学习并不需要缴纳‘学费’，但是学校还是按照每生37500元的标准计入了我的罚款中。”

李老师告诉记者，突然被开除之后的他，不仅没有得到自己所主张的合法补偿，反而收到了学校人事部门核算的超过30万的“罚单”。“根据学校的计算，根据班里退学的学生人数，学生‘欠缴’的‘学费’加上2万元罚款，最后我得交给学校33万多元！”

针对烹饪专业10名学生在疫情前后退学的情况，记者致电学校负责招生与宣传的负责人吴胜利。吴胜利说，“我们都是按规章制度管理，个别学生退学主要是老师没教好。”

“学生入学前，我们会给他们说，如果因为教学质量出现问题，学生申请退学，我们是退学费的；如果是因个人原因退学，那学费是不退的。这次烹饪专业出现学生退学，是极个别的情况，主要跟这个带班老师有关，是他没教好。”吴胜利说。

针对上述教师被开除的决定，吴胜利解释称，该老师是在校任教多年的老教师，教学能力没问题，之前教学管理一直很好，只是近段时间状态松懈了，故意不好好教了，对学生管理也有一些不好的方式，而且他中间一段时间请假后回来说没法带班了，这才导致班里学生退学。

“在对老师做出开除决定前，我们也找了他管的班的一些学生进行调查，在听取收集了学生的意见后，才做出最终决定。班里学生退学完全是老师个人造成的，其他班级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。这个事情对学校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。”

教师被开除后，为何还要缴纳超过30万元的处罚？这种所谓的“罚款”有何依据和标准？吴胜利表示，对老师的罚款依据主要是学校设定的“风险金”制度，这是为了杜绝老师责任心不强、不尽心管理与教学的问题出现而设立的。

据其介绍，“风险金”每月随同教师工资一起发放，至于数量是多少，跟每个专业和每个班级学生数量不同有所区分。“这个‘风险金’算是一把‘双刃剑’，如果老师教得好，学生都很认可，继续上学，那这笔钱就是奖金，就给老师了。如果老师教得不好，学生出现违规违纪甚至退学等情况，那就要相应扣除，这就是为啥我们开除老师还要追讨赔偿的原因。老师没教好导致学生退学，给学校造成了极大损失，学校自然要对老师罚款。”不过，最后吴胜利也否认了处罚李老师超过30万元的情况。“对其他老师也没有处罚过太多的钱，都是从‘风险金’里相应罚款，目的只是为了让老师端正态度。”

然而，据记者了解，这样的处罚并非个例。调查中，记者发现，不仅李老师，曾在蓝翔工作了十几年的刘老师（化名），也曾面临如此境遇。

刘老师告诉记者，每一年，蓝翔都会或多或少有学生退学。“系里有学生退学，全系老师都会连坐受罚，一个学生我们一般会被罚三五百；如果是自己班里的学生退学，金额会高一些，三五千也有。”

刘老师表示，其在带班期间有一名学生意外身亡，即便是这种情况，他还被要求把这名学生没有正常毕业，需要缴纳的4万多元“学费”补上，最终这些罚款均在其工资中被扣除。

据两位老师介绍，关于学生退学退费的损失承担等制度，并没有成文的规定，往往只停留在晨会的口头传达上，在具体执行中也并没有严格的标准。

“蓝翔不是号称‘不满意随时退’吗？我们预缴的‘学费’什么时候能退回来？”在采访过程中，两位烹饪学院的退学学生家长张女士和王先生（均为化名），都提出了这样的疑问。

记者注意到，对于学生退学问题，蓝翔在官网发布的《八个环节助您在蓝翔成才》这一文章中提到，“山东蓝翔高级技工学校为了深化职业教育体制创新，搭建职业教育诚信平台，推出‘免费试学一个月，满意再缴费，不满意随时退’的办学模式（例如：学期三年36个月，已经学了35个月，剩下一个月的学费也可以退）”。而在蓝翔烹饪学院的首页，也明确写着“四年不满意随时退”“三年不满意随时退”等字样。

记者就此拨打蓝翔烹饪学院咨询热线时，接线老师对所谓的“不满意”和“随时退”解释说，“跟学校有关的，无教室、无老师、无设备可以退，学生自己不想学了不能退。”“两年制的学生一年半在学校学习，半年在外实习，肯定不能东西都学到了再退你‘学费’。”“都快毕业了你再退，怎么找理由到那个时候也不可能退你。”

“这都上了一年多了，连教材都没发下来，还上什么学？”张女士告诉记者，这学期孩子七月份去上的学，八月份就回家了。“孩子觉得学校不行，学够了。”

张女士告诉记者，孩子入学前是自己从网上看到蓝翔的宣传信息，主动提出想要学习烹饪技术。为了到蓝翔学习，孩子从家中出发来济南学习需要坐三天两夜的火车。

“我对老师倒没什么意见，学生没有教材，老师就对着教案讲，但是学生连个记笔记的地方都没有！”张女士告诉记者，学生在开学时就一次性缴清了在校期间的教材费，这一年多都没发教材，实在说不过去。

另外一名被认定为退学的学生小磊（化名），从今年7月份就没有再来学校上学。“孩子身体不舒服，一直在家休养。”孩子的父亲王先生（化名）告诉记者，现在还没有最终确定是否还要回去继续上学，先以孩子养病为主。

而记者联系到的扶贫生小林（化名）则表示，老师教得还可以，自己是因为家庭条件的原因退学。“家里连600元的生活费也提供不出了，所以便没有如期到校上课。”在小林家人决定不让其再回蓝翔学习之后，小林的父亲也陆续接到过几次劝说让孩子回去继续学习的电话。